他和她的城市
他把头靠在火车的玻璃窗上，火车颠簸着，带动玻璃窗一起震动，头有点疼。棕色皮箱放在他身边，一声不响。
路过窗外一个废弃的加油站，一辆尘土飞扬的红色轿车停在油罐车前，被一辆时速300公里的火车甩在后面。
他等了一会儿向窗外望去，不时眺望窗外戈壁滩上的废弃城镇。因为火车轨道与废弃的5号公路平行，所以沿途死的小镇并不少见。
又一根废弃的电线杆从窗前经过，断了的电线掉在地上，裸露的电线看起来像血管里流出来的血。黑乌鸦站在电线杆上，歪着头看着白色的火车飞驰而过。
“乌鸦的眼睛红了！”那个稚嫩的女声又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他无可奈何地甩甩头，想把孩子们的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，但它牢牢抓住了自己最敏感的神经，把他拉进了记忆:
“你看，你看，那只乌鸦好奇怪！”那个长着蘑菇头的六岁小女孩拉着他的手，指着红色尖顶屋顶上的乌鸦。
“有什么奇怪的，不过都是黑的。”他挺直了胸膛，好像他是一个成年人。
小女孩不高兴地撅着嘴，多肉的小手拉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，倔强地指着屋顶上的乌鸦说:“就是不一样！你看它真奇怪！”
他歪着头盯着乌鸦看了很久，乌鸦也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很久。空气中充满了柠檬水。
“不，为什么我看不到？”他转过头去看女孩星星一样的大眼睛，但还是没看出什么异样。
小姑娘急了，把他拉到离房子很近的地方，指着乌鸦，俯在他耳边，她低声地，特别神秘地说:“乌鸦的眼睛是红的！”"
“啊！”
“它像红宝石一样红！很特别很好看！”小女孩放开他，张开双手转过身。粉红色的裙子像一朵小花一样盛开着，她的笑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记忆在这一刻冻结。穿着粉色裙子的蘑菇头小女孩，夏天的连衣裙，广场上的阳光，红色尖顶房子上的乌鸦，空气中柠檬水的味道，煎饼摊上大妈的叫卖，都变成了一幅画。
二
他走出车站，迎面而来的是夹杂着灰尘的热风，让他的外套猎猎作响。
他沿着一条废弃的旧公路走着。风从他身边跑过，夹杂着灰尘和废纸，把道路两旁干枯的灌木丛吹到地上。他在沙风中眯起眼睛，凝视着前方钢蓝色的城市。
那是他的家乡。
这座钢蓝色的城市矗立在路的尽头，他出生的地方，在长满仙人掌、红柳、风滚草和枯木的戈壁中央。
这座城市因为很久以前发现石油和铁矿而一夜崛起，却一夜败下阵来，跌宕起伏如此突兀。
他低着头继续往城里走，鹰的影子在地上掠过。灼热的太阳将热量传递给干燥的土地，就像他跳动的心脏发出的热量一样。
“该死的。”他低声咒骂着，记忆又回到了他的身边:
夏日午后，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，房间显得明亮宽敞。地上的树斑驳，带着桃子味道的风吹进房间。纯白色的纱窗像波浪一样起伏。
他跪在房间里的白色大床旁，木地板凉爽舒适。
她趴在大床上，身子探出床外。
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，放在自己跳动的胸膛上。
"乌鸦的眼睛是红色的，红得像宝石."她像猫一样懒洋洋地眯着眼睛，眼里带着微笑。
他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头上，吸入他身上桃子的味道。
“是的，乌鸦的眼睛是红色的，红得像宝石。”
她用手轻轻拂过他嘴唇上刚刚长出的细毛，棕色的眼睛闪闪发光。
“像明星一样。”她想。
他吐着唾沫的喉咙动了动，她握紧的手变得滚烫。她的胸部开始剧烈跳动，她的手掌传递着灼热的热量。
他抬手为她别起一缕碎发，轻轻托起她的小下巴，颤抖着闭上眼睛，滚烫的嘴唇轻轻覆盖住她娇嫩的嘴唇。
这是一个薄荷吻。没错，就是那年夏天的薄荷草味道，凉凉的，苦涩的，却凝聚了夏天的一切美好。
窗外，突然刮起了风。
三
他走过城市的废墟，裸露的钢筋和破碎的水泥墙随处可见。
他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试图在这个城市里找到熟悉的味道。但他什么也找不到，只好低着头，提着沉重的行李箱，凭着记忆走过那条开裂的路。
“有一个煎饼摊，有一个游戏厅，有一个书店，有一个有肖像的喷泉，有一个花坛，有一个秋千，有一条通向学校的小巷，有一个绿色的邮箱，还有……”
闭着眼睛，他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地把这座城市还原成原来的样子。这里熙熙攘攘，热闹非凡，充满了人间气息。他的鼻子也随着记忆一点一点地找到了熟悉的味道。
煎饼的香气，柠檬水酸酸甜甜的味道，夏日午后清凉的薄荷味。
她身上桃子的味道。他似乎能触摸到她，她光滑的长发，她温暖的皮肤和颤动的睫毛，还有——那柔软的嘴唇。
"她的眼睛明亮而透彻，像宝石和星星."
他突然睁开眼睛，但他伸出的手只抓到了一把空气。
他失望地摇摇头。没有煎饼摊，没有游戏厅，没有书店，没有他曾经知道的一切。这里只有一片废墟，只有生锈的广告牌随风摇晃，以及荒芜的空城。
他颓废地坐在身旁的破石椅上。
“我们抛弃了它，我们自己杀死了它。”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:
“你真的想去吗？”她拉着他的手，水汽又涌上了眼眶，鼻子也哭红了。
他咬紧牙关，把手从手掌里抽出来:“我别无选择。”
“你不能留下来吗？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，我们可以我们可以一起组建一个家庭，我们可以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，我们可以……”
“住手！”何和盛打断了她，“你还没有意识到现实吗？这个城市已经无可救药了，它一直依赖的技术在新技术面前不值一提！终究会被淘汰，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出路！”
她呆了半响:“那么，你真的打算放弃它去追求你的未来吗？”
“不是我，是你们所有人！这个城市大部分人都搬走了，已经被淘汰了！留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！”他停顿了一下。“也跟我来。我们可以一起努力，拥有更好的未来。”
“但这是家，是我们的家！怎么能放弃呢？”她恳求道:“留下来，我们能救它。”
“但是它老了！坏了！你认清现实没用，它只是时代的牺牲品！”他冲着她喊，声音在诺大的车站回荡。和他一样，想要放弃逃离这座城市的人，都匆匆停下脚步，惊讶地看着他们，空气顿时寂静而沉重。
她看着他的眼睛，眼里的水汽凝结成珠子滑下来，砸在他的鞋上水晶花。她眼中的光芒也随着泪水的落下而破碎。
她悲伤地笑了笑，退后一步。
“我会守护它。”她停顿了一下。"你记得乌鸦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吗？"她的声音嘶哑。
他张开嘴，没有回答。
她毅然转过身，不再带着一丝留恋。
他看着她身后远去的身影，喃喃道:“是红色，宝石红色，就像你今天穿的那件红色连衣裙，鲜艳动人。”
“呜呜ーーー”的信号响起，他转身上车，冰冷的金属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。
从此，世界是陌生的。
四
他躺在一个破旧的大房间的床上，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只灰色的蜘蛛在静静地织网。
床很破，到处都是跳弹簧和污渍。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，代表他各种荣誉和头衔的东西从棕色的皮箱里倒出来，在明亮的火焰中蜷缩着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。
纯白色的纱窗蒙上了灰尘，变得尘土飞扬。巨大的落地窗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
夕阳西下，金红色的光线透过落地窗，洒满房间。混着灰尘的风从落地窗的破洞里灌进来，发出呜呜的声音；灰尘在夕阳的照耀下卷起，在空中飞舞；窗外的枯枝在夕阳下被拔成长长的影子，投在窗外，摆出千奇百怪的形状，像涂鸦，像狰狞的爪牙。
他向窗外望去，整个城市都被夕阳的红光包裹着。高楼的影子画了很久，在地面上，其他建筑上映出奇怪的形状。整座城市没有声音，只有风在废墟中孤独地行进。偶尔有两只流浪猫从楼房的阴影里跳出来，拖着长长的影子穿过开裂的街道。
他闭上眼睛，想起了一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:“少年突然在城市里睡着了，人去楼空，沧海桑田，只等那个人把他叫醒，在日落日出的光辉中重生。”
他挑起嘴角，轻轻闭上眼睛，感受着生命的气息从手腕的开口处流出，红宝石般的红泉水在夕阳的光辉中流淌成一条孤独的线。
“我要在这个城市里突然入睡，它是空的，但没有人会叫醒我。我会在黑暗中醒来，在黑暗中用星眸拥抱你。
我，呃，回家了。"